消逝的童年味道
八月的风,裹携着微麻的味道,花椒成熟的季节到了。
空气中的麻香,牵引着我的味蕾,勾起我从童年至今不变的馋——那让我魂牵梦萦的炸花椒叶儿。
我家后院的山上,有几株花椒树,虽被枝繁叶茂的桔树掩住了它的树干,带刺的细长枝条却早已穿过密密挨挨的桔树叶,直向天空。它既没有偌大的伞状树冠,也没有旁逸斜出的枝丫,只是自顾自的向上生长着,在一大片桔树中,骄傲挺拔,与众不同。
清晨,露珠还停留在草丛间。我便怀抱着小竹筐,踏着山路,一蹦一跳地出发去采花椒叶了。新鲜的空气,青翠欲滴的花草树木,还有山中不时窜到脚边的“精灵”,无不吸引着我的注意。一会儿伸手摘个桔子吃,一会儿转身追赶身后的家鸡,清脆的欢叫声洒满一路。
花椒树下,嫩绿嫩绿的叶儿真惹人爱!透过阳光,嫩叶的叶脉在太阳的照耀下展露无痕,清晰透光,整片叶儿都接受着太阳的抚摸,散发着太阳的味道。但摘它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儿!树儿全身都是刺儿,而且满树的露水。外婆踮起脚,伸出一只手拉下一根枝条,露水顺着她的胳膊滚落,另一只手摘下枝条最前端的两三片叶嫩叶儿。我举着竹筐,鲜叶儿一片一片飘落在竹篮里。外婆的手被刺儿扎得生疼,竟然一个指头渗出了血儿。
叶儿太嫩不易放太久,得马上下锅,我与外婆便马不停蹄地往家赶。
灶前,心急的我来回踱步,时不时还撑着灶台往上跳,总想看看到底好了没有。
外婆嫌我碍手碍脚,把我赶出了厨房。那厨房里奏响的乐章却紧抓着我的神经:花椒叶儿被水冲洗时“哗哗”的流水声;鸡蛋撞击碗上“砰砰”的撞击声;鸡蛋从壳中滑入碗中的“嗒嗒”声;搅拌面粉和鸡蛋时筷子碰击碗沿的“叮叮”声;松枝在灶中燃烧的“噼啪”声;以及油在锅中跳起又落下的“叮咚”声……
下锅了!下锅了!这是我最期待的环节。花椒叶儿裹着一层面粉的外衣落入了油锅中,叶片沉入锅底,发出“滋滋”的轻响。大勺一捞,原来嫩绿的叶片,在经过这几道工序后,忽然华丽转身,变得黄澄澄、金灿灿!
我已经等不及了,也不管这炸花椒叶儿是凉是烫,用手抓起一片就往口里送。“啊”的大叫一声,我的嘴忽然张开,一片炸叶儿从我口中掉下,“啪”的掉在地上,平平整整地断成了两半。这时,正在收拾灶台的外婆忽然抬起头来:“小乖乖,你慢点儿,别烫着了,慢慢吃啊!喜欢吃,外婆再给你做,好不好?”外婆慈祥的目光正向我投来。有了先前的教训,我又拿了一片,放在手上吹了又吹,这才放入口中。那一刻,我仿佛置身云端,花椒叶儿的香脆中又带着一丝丝麻,直沁我心扉……
这采摘的快乐,焦急的等待,难忘的味道和外婆慈爱的目光充盈了我的童年。
上学后,我离开了家乡。一离去,留在家乡的童年便像拉上的窗帘。往昔美好的一切,就像想要透过窗帘射入房间的阳光,牵绊着朦胧的记忆,却不能清晰地重演、真切地重来。那埋在橘树下的猫不会再在脚边乞怜,那满山的山花是否年年重开,那追过的家鸡又去向何处……还有炸花椒叶儿。
每年到了八月,令我最馋的,还是外婆做的炸花椒叶儿。带着渺茫的希望,我走街串巷,几乎寻遍整个城市,想要寻找它的踪迹。
一次偶然,我在一条小巷里发现了它,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欣喜,走进了这家苍蝇小馆,张口就点了一份炸花椒叶儿。
一盘炸至金黄的叶儿端到我面前,我急切而又胆怯地夹起一片叶儿送入口中,希望吃到重拾童年的味道。当我的味蕾触碰到它时,却是极度地失望——叶老,炸得火候也过,硬却不脆,原本金灿灿的外壳里,却透着厚实而又沉暗的墨绿,太麻了,太硬了。
只吃了半口,我便放下了筷子,儿时做炸花椒叶儿的情景,一幕幕都浮现在我脑海前,我是多么渴望在回到童年,我是多么渴望再吃一次外婆做的炸花椒叶儿啊!
可惜时光不能倒流,我再也无法回到童年了,这炸花椒叶儿随着回家次数的减少,坚决地潜入我深深的回忆,一如我的童年,与我渐行渐远……
回忆深深,眷恋沉沉。
梦中,八月的风拂面,微麻的味道牵着我回到童年。